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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好我叫何同学,我有些不开心

空山 哔哩哔哩 2020-08-21


尽管时常感到悲观、焦虑、疲惫,但想方设法拍出好的视频,就是21岁的何同学与孤独对抗,确认自我价值的方式。在弹幕和评论区里,他找到了现实中难以找到的同类。“我想让那些经常感到孤独的人在这里感觉到,他们其实可能也没有那么孤独。”


镜头化解孤独


3、600万、20000、300、46、4亿、2000亿、360。


看到这组数字,你会感受到什么?


作为一个理工科大学生,何同学每天都要和数不清的数字打交道。但没有被赋予意义的数字,就只是数字而已。他更喜欢做的,是讲故事,用视频的形式,讲一个真实的、专属于他自己的故事。


于是上面那组数字,便成了这样一个故事:


在成为B站UP主3周年之际,何同学积累了600万粉丝。他想给大家送一波福利,但不想搞俗套的抽奖,而是想让每个人都能得到一份专属于自己的特殊礼物。


于是他将大家的ID用最小的字号打印出来,一张A3纸放20000个ID,再将300张纸贴在46平米的卧室墙壁上,再用4亿像素的相机逐张拍摄,最终合成出一张2000亿像素的360度全景照片。


就这样,他制作了一张与600万粉丝的合影,并用视频记录下了整个过程。这张体积高达481GB的照片和视频一同上线,粉丝们惊奇地发现,真能从600万个ID中找到自己的名字。视频一发布,就在各个社交平台病毒式传播,有人惊叹于他的想象力和执行力,也有人说他小小年纪,真是个宠粉狂魔。


点击上方小程序链接,观看何同学的600万合影视频


把这些A3纸贴到卧室墙上之前,何同学先把几百张黑色卡纸从卧室墙上撕了下来。他的卧室是纯黑色的,白天时,他也习惯性拉上窗帘。“一个完全没有光的房间,让我感觉很舒服,很自由。”为此,三年前他买了三百多张黑色卡纸,把白色的墙壁一寸寸覆盖,但凡露出一丝缝隙,就要用黑色胶布遮住。工程浩大,爸妈也来给他帮忙。


房间内有各种各样的挂饰,和一个醒目的代表何同学“何”的“H”。


但当纯黑色的房间要投入使用时,他却不希望父母在场,甚至不希望他们在家。支开他们的惯常办法是买两张电影票,让他们去小区门口的电影院。确认清场后,他才会安心地关上卧室门,打开灯光、摄像机、对着镜头开始说话。一旦察觉到父母可能在房间附近,他就会心神不宁,有时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有时一句话说好多遍,有时看不准镜头。“反正不喜欢周围有人看着我录这个东西,真的特别尴尬。”


但在公众场合,1999年出生的何同学往往能应对自如。作为拥有455万粉丝的B站头部UP主,过去一年里,这位北京邮电大学国际学院的大三学生习惯了被摄影机和工作人员层层包围,参加CCTV《开讲啦》录制、和雷军对话、操着流利的英语采访微软副总裁,展现性格中能与他人融合的那一面。“那种场合就是工作,不太会尴尬,毕竟周围大部分人都是陌生人。”


而独处的时候,性格中更接近本我的一面,会通过一些小细节显露。纯黑色卧室里挂着一大卷泡沫纸,每当感受到压力,他就习惯性捏一捏。一整卷已经捏完了,而细心的观众会通过他上传的视频发现,第二卷泡沫纸,每次出镜时都会少一点。


总被网友误认为是热水器、空调以及猫抓板的大卷塑料泡沫纸。


与人倾诉不是他会采用的方式。他很羡慕很多同学跟父母有非常亲密的关系,但他自己做不到。“就是应该把所有事情都自己消化掉,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事都告诉别人,为什么要告诉别人?”和父亲一起把卧室贴成黑色时,两人的交流仅限于“胶带宽一点、胶带窄一点”。


他会在漆黑的卧室里伤心地抱着被子大哭,一只叫椰子的小猫会跳上床陪着他,这件事只有它知道。为什么会伤心到这种程度?他摇摇头,不想回答。


“你也不会告诉家人和朋友吗?”


“绝对不会,绝对不会。”


过去两年,何同学习惯了在两地间奔走。每隔一周,他就在周五下午乘高铁从北京回太原家里,在全黑卧室里拍完视频素材,再回北京学校进行剪辑。去年10月与B站签约之后,他从六人间宿舍搬了出来,租下了学校附近的一间屋子。


独居的最大好处,是可以在凌晨4点叫外卖。吃什么不值得思考,他永远只点麦当劳。他随手提起两只麦当劳的袋子说,我再给你看一些。转动椅子弯下腰,又抓起两个麦当劳纸袋。他已经好几天没出过门了,最长的不出门记录,是两周。


何同学在学校附近租的屋子


在北邮上课找座位,哪里没人坐哪里。极少的同学聚餐经历里,他永远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的那一个。去KTV,他永远坐在角落,不点歌不说话,安静地像墙壁上的花纹。“我这个人,太孤僻了。”


但就是这样一位孤独而缺乏存在感的年轻人,却成为了过去一年间最有名的大学生之一。很多人是从一条5G测速视频认识他的。去年6月,正值媒体密集报道试推行的5G网络之时,何同学拿着5G手机从北邮本校区到30公里外5G网覆盖的另一校区测网速,随后话锋一转,检索了2012年到2013年人们预测未来4G商用的新闻。


“人对未来的预测都跳脱不出当下思维的限制,”他说,“当我五年后再打开这个视频,或许未来会发现速度其实是5G最无聊的应用。”这条视频的最后,“五年后见”的弹幕齐刷刷飘过。


距视频发布已经过去一年了,不少回来考古的网友开始刷着“四年后见”。


“总的来说好视频有个‘HKR’标准,快乐(Happiness),知识(Knowledge),共鸣(Resonance)。比如说何同学的一些作品,就是典型的同时具有快乐属性和知识属性的内容,还有能给大家带来共鸣。”2014年就开始制作视频的UP主“影视飓风”创始人Tim在电话里说。他在厄瓜多尔的无人区一个山上借无线电接受采访,一会儿他就要去拍摄鲸鱼。


同为B站科技区UP主,何同学的视频内容和大部分同类型UP主不一样。科技区相当一部分视频是严肃专业的测评,但作为B站数码UP主之一,何同学却从未发过一个纯粹意义上的专业测评。他上初中开始看手机测评,“看一年你就不会再看了,真的,不是太有意思。”


“不是每个人都对电子产品那么感兴趣,何同学的视频其实跳出了一个产品的性能叙述框架。”摄影爱好者陈砚因为一期讲手机摄像头功能的视频开始追何同学的视频:“我觉得他只是借他最熟悉的东西来表达他对世界的思考,这种思考其实是具有普适性的。”



电子产品是什么?何同学的回答是,这是一个作品。“全球所有电影加起来,票房也比不过iPhone的销售额。这也是一个有导演自我表达的文艺作品,是价值观塑造出来的作品,有设计师的情感,有产品经理的理念,也有各种各样的取舍。这是一个作品,不只是一个单纯的产品。”


他把这个认知过程比作看电影,刚开始觉得演员是最重要的,后来才发现,还有更厉害的导演、编剧、制片人。他想做最厉害的那个人。他想讲故事,以及不要虚构,要真实的故事。他有一个专门记录零碎idea的备忘录,列了一百多条想法,比如“让猫主持节目”、“开挖掘机”、“偷偷看同学的QQ空间并删除访问记录”。


“虚构的故事,你想告诉别人天道酬勤,就写一个天道酬勤的故事。想告诉别人可以失而复得,就讲一个失而复得的故事。但是这不是真实的生活,这都是假的。这种东西对生活有什么启示?”


B站的用户们不喜欢高高在上板着面孔讲话的人,喜欢的是有梗,真实,没有距离感:


主讲商业科技的UP主“所长林超”当过新东方老师,混过金融和科技圈,做过投资人,创立过两家科技公司,他的选题切入口非常宏大,疫情后新世界的五大趋势、讲中国未来发展机会,但却极少使用行业术语,而是以“我从来不眨眼”作为开场白。


2019百大UP主“十音Shiyin”有127万粉丝,今年年初,她开始制作一档长达半小时的奢侈品科普栏目,每期从一个话题切入,去讲一个品牌。她有意识地将奢侈品拉下神坛,讲LV与英雄联盟的联名,讲Gucci与高仿,讲Chanel与升职加薪,“我和大家一样,都只是消费者。”


2019年初,B站给每个UP主做了年终数据总结。何同学2018年上传了18条视频,最忠实的一位粉丝总共看了545次,平均每条观看30.2次。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账号,那是他的小号,登录在妈妈的手机上。他在B站和微博上感谢了妈妈,但在现实生活中,他们从来没有聊起过这件事。


他在“【何同学】给三年前自己的一封信”中的独白。


何同学唯一会袒露自己内心的地带,就在B站的视频里。打开他的UP主页面,几乎每一条视频都是袒露内心的故事。他回忆自己中二时代的苦恼,他袒露为什么喜欢拍视频成为UP主,他展示早已加锁且从未给人看过的QQ空间,其中一条说说写着“我无法去做任何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这实在是太悲伤了”。


这种日常生活中几乎不会有的自我袒露,隔着一块屏幕,自然流畅地进行。


我能做什么?


2016年12月31日,山西省实验中学,一场元旦联欢会正在举办。前排的桌椅清开,空出一个舞台。几十位同学脑袋上仰,观看一条3分钟38秒的纪念视频。视频的作者名叫何世杰,也就是后来被人熟知的何同学。这是他第一次成为班上的焦点,平日里的他,腼腆,瘦弱,相貌普通,成绩一般。唯一能让人有些印象的,就是爱玩电子产品。


何同学的成长经历,像是一张Z世代青年的标准画像:出生于网络世代,天然熟悉各类数字产品,自由探索个人兴趣。三四岁时接触电脑,三四年级时有了MP3、MP4,五年级获得了妈妈淘汰的诺基亚手机,六年级时奥数得奖,父母奖励了他一台iPhone 4,并读完了《乔布斯传》。


成名之后,很多文章惊讶于他对移动互联网产业的了解程度。他常常觉得这有点大惊小怪。他与世界上第一台可以上网的手机诺基亚7110同岁,拨号上网、2G网络、大哥大、小灵通……在他开始认识理解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些名词已经淡出人类日常生活。“我不知道什么是移动互联网,互联网本来不就是移动的吗?很奇怪。”


在数码世界的满足所对应的另一面,是价值感缺失。高中时代的何同学处于持续性的自我否定中,高二文理分科后,最好的朋友被分到了别的班,课业难度加重,竞争压力变大,他感到吃力,习惯在QQ空间抒发内心烦恼:


“颓废的十七岁。”

“悲伤了。”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人不敢死是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至死方休。”

“我生命中的一章已经结束,我觉得自己离不可避免的死亡更加近了。”


他发现想在任何一个领域做到杰出,都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才可能有点成绩,而不是说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当你认识到自己不是这样的人的时候,你会对生活的热情减少一些。”


但这些情绪并不都能被别人理解。有同学在他的QQ空间里留言:你每天发这玩意干啥?何同学看到也心想,是啊,我每天发这些干啥呢?


直到高三上学期的那次联欢会。他手持摄像机坐在教室的一个角落里,紧张地观察着同学们的反应,“当时整个人的心跳都超级快,人就被钉在原地动不了。”看着大家哈哈大笑,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三年后回忆起这个视频来,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不过我当时想剪出抒情的感觉,没想到大家居然会笑得这么开心,还是有点委屈的。”


当天晚上,他又把视频发到了QQ空间里,有100多个人转发,一万多次播放,很多转发点赞的人,他都不认识。


观看元旦联欢会纪念视频的同学们。


何同学说,那是高中三年里最有成就感的一天。他第一次明确地感受到,自己被人关注,被人理解,被人认同。而在此之前,他一直是一个缺乏存在感的小男孩。


“长这么大,你什么事都没有干好。你学习不好,你体育也不行,你又没有什么才艺,你也不会什么乐器。但是你做了一个视频大家都挺喜欢的,你就会觉得是不是这件事情我很擅长?”


他开始偷偷看各种剪辑教程,器材评测,偷偷拍一些vlog,了解得越多,越觉得很有意思。“故事、摄影、剪辑、特效、音效、调色……这里面有一个无比庞大的新世界,可以让人探索。”在高三的最后几个月,他开始觉得,自己以后想做视频,大学想学影视制作。


但他不敢跟爸妈说——


距离高考已经没几天了,而大部分的影视相关专业,都得艺考,想上只能复读。


而且我从小没有这方面的积累,不会画画,不了解美术,连相机手动挡都不会用,复读一年,就真的能考上吗?


父母一直希望我读计算机,我能说服他们吗?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万一我只是想逃避眼前的高考呢?万一我不喜欢做视频呢?万一我走了这条路,但是热情很快消磨没了呢?


带着18岁的迷茫,距离还有高考两个月的时候,他在QQ空间里发了一条说说:说真的,我想当个艺术家。


过了一会儿,他又给这条说说留了一条评论:可是,好像已经没得选了。


按照之前和父母商议好的路线,他还是报考了北邮,但在父亲给出的升学礼物单选择题里,他选了相机。


为什么一定要拍视频?他找到了一个类比,原文背诵了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只是因为我活着,我才不得不写作。或者说只是因为你还想活下去,你才不得不写作。”


三年过去了。现在的何同学,不再为找不到方向而苦恼。一台手机、一部电脑,他就可以同时担任编导、主播、制片、后期、发行。他终于找到了一种自我肯定的方式,在镜头前,他不再为自己讲不好话而难堪,也不再为讲话后得不到别人的积极回应而感到恐惧——一遍讲不好,没有关系,我可以再讲一遍,一直讲到满意为止。


20岁的焦虑


“更视频的话一定要做好,但是要做好的话又很难。”今年1月,何同学陷入了两难:高频率更新,质量很难让自己满意。但要是两三个月不更,大家还会不会记得,曾经有个UP主叫做何同学?


纠结许久,他还是决定停更一段时间。“因为我是很多UP主的粉丝,我特别了解那种你很喜欢的UP主更新了一期视频、你看完很失望那种感觉,其实是很糟糕的感觉。”


电脑、音箱、移动硬盘都在桌上,还有中英文的《电磁场期中期末题资料串讲》各一大本。此前半个多月,他都在为期末不挂科而焦灼,每天复习到凌晨四点。他觉得无法处理好学习、生活、视频、未来出路几者间的关系。考试一结束,他就掉进了积压已久的工作堆,两天半里辗转在上海、北京、武汉三地参加杂志拍摄、某电影首映、另一位UP主的访谈节目录制,因为身份证丢了来不及找,乘飞机还是办的临时身份证。


他所在的北邮国际学院,许多同学在入学时就已打定主意毕业后出国读书,少部分人准备就业。有时同学和他开玩笑,杰哥,给我份工作呗。他回答说,我自己都没有工作啊。


“您看我的视频的话,您觉得我将来要做什么工作,就是专门做视频吗,还是什么?”一次采访中,何同学端坐了起来,认真问道。


一切来得太快。从一个独来独往不被注意的大学生到承载着几百万人期待的头部UP主,不过一年时间。压力令他失眠,凌晨3点睡觉,上午9点起床。他也很难从前辈那里寻求什么借鉴——UP主是个新兴工种,没有什么前辈走过的路可以参考。甚至,别人还在指望他走在前面,趟出一条路。


他总会收到很多私信,虽然很少回复,但是基本都会看。表达称赞和感谢的很多,但也有一些评论说,何同学,德不配位,你的才华和你的水平,配不上现在的粉丝量和地位。他觉得“阴阳怪气挺奇怪的”,但再一想,又觉得也没说错:“我觉得我的确在很努力地掩饰我的一些缺点,并不是说人家说得就不对。”


他焦虑自己的成长速度跟不上外界期待值上升的速度。有时他看着自己的照片 ,会感到恍惚,这个小朋友怎么长得这么小?“我感觉本质上,我从17岁开始就没有再长大过。”


他依旧保留着一些中学时代的生活习惯。比如,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打开手机,偷偷翻看好友的QQ空间,但又担心朋友发现,于是退出时一定会删除浏览记录,并为这个功能坚持充黄钻会员。


失眠时刷QQ空间的何同学。


“你就说充黄钻,删除访客记录这种功能,这就是给初中生设计的,而且是那种每天闲的没事的初中生。”


“但你现在还在用。”


“对,我就说我的心态就可能,就跟初中生没有什么区别。”


“QQ吃准了你。”


“是啊,它就拿这种初中生的小心思来赚钱,好糟糕,这帮人真的好糟糕。”


一段视频上传后,他习惯时不时刷新一下,看热评,看最新的评论。“你可能看10条正面反馈,也抵不过看1条负面反馈带来的冲击。”但他就是忍不住要去看。


他拍了一下双手,向后躺倒在椅背上:“你可以把你好的一部分给别人看,但是别人在夸你的时候,你只会想到自己不好的那一部分。我的成功大多数还是来源于运气,而不是积累,我必须得承认。”


他最羡慕B站另一位UP主,在复旦就读的老番茄。对方不但是B站最强UP主之一,毕业成绩也位列第一,平均绩点高达3.96,而他考试时还会担心是否会挂科。对方拥有1200万粉丝,保持周更的高频率和高质量,他连月更都很难,被称为粉丝称为“何仙咕”。


30多期视频里,他的样子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打光技术越来越好,学会了使用自然的滤镜。他还想利用空闲时间去矫正一下身形,“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出来,我有种脖子前倾的倾向,特别不好,我觉得应该稍微正一些。”他侧过身,展示别人看不出问题的身形。


屏幕里面的自己还是真实的自己吗?是,但仅是一部分。“我觉得他们喜欢的是一种想象中的我,不是真的我。”


自我与现实


无论是否愿意,何同学发现自己需要并依赖屏幕另一端的人。“我现在的状态,完全没有到可以靠自己的兴趣来做一点事情,我并没有那么自由的可以完全表达我想表达的。我要靠观众的反馈来做一件事情,需要观众客观上的数据反馈。”


他说看到大家的弹幕,就会觉得自己也没有多孤独


大一上学期,他拍了第一支视频《用300张卡纸把自己家贴成纯黑》。三年过去了,他依然记得这组数字:B站上传1小时,播放量为6,其中1次点击来自他自己。看到6个播放量的那一刻,他立刻把视频删掉了。


担心自己的作品无法满足观众的期待,是B站UP主的普遍焦虑。毕导THU 是清华化工系的博士,擅长将晦涩的物理/化工知识转译成搞笑段子,以刁钻的视频选题角度出名。一期讲火箭发射的B站视频中,为了尽量严谨,他从学航天的哥们到中国航天研究领域的专家请教了个遍,每一个理论每一句话都是让专家确认过没错后才录制的。


但在一张火箭配图上,他出错了。有人仅仅通过火箭配图下面的那团火焰,就指出毕导所配的图并不是他讲的那个型号的火箭。毕导看到后,在工位上哭了。


“整个视频这是唯一一个我没请专家看的地方,我想着理论知识我不专业,但拿着火箭型号去搜一个配图这么简单的事情我还是做得到吧,结果就错了,我感觉是自己的科学素养出了问题,这让我非常难过。”他立刻置顶留言道歉,修正错误后上传替换了正确的视频,但那条道歉的留言依然置顶着。“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要立正挨打。”


何同学认为自己做过最棒的视频是一期“猫片”,但点击量几乎是他所有视频里最差的。直到5G视频火爆后,才被更多人关注。之后,他不再倾向于制作情怀向/个人向的内容。


“比如我以前会做《为什么iPhone 5c是我最喜欢的手机》,原因是iPhone 5c

有五个颜色,我喜欢这五个颜色,但是大多数人都不会觉得颜色是很重要的事情,我现在很少做这种自我表达的。”


小椰子陪伴了他无数个夜深人静。


他开始更多地考虑观众的需求,而不是个人的兴趣。他曾经不想做iPad air的视频,觉得这个产品没有任何意思。但是既然大家都说想看,那就做一个。“这其实并不全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想要表达一些事情。”


更高的作品质量、更能引发共情的选题、更稳定的更新频率……对于单打独斗的何同学来说,很难,需要多人合作的工业化生产。但找合作伙伴,已经被推迟了无数次。因为新伙伴意味着相识、相处、磨合期,不如这个视频自己先做完,下个视频再想。


“我本质上不是很想麻烦别人,帮我做一件事情,我比较害怕让别人帮忙,对。”


“太难了朋友,环境很复杂。反正跟人相处真的是很难的一件事情。”说完后,何同学眯着眼睛安静了一会儿。


最后一次采访,因为疫情缘故,我们隔着屏幕聊天。他打了四五次哈欠,但坚持说不困,只是需要一些氧气。谈到下期更新,他突然意识到时间紧迫:“现在已经4号了!4号!我的天哪!不行,我要冷静一些,问题不大,还是有机会的。”他瘫在椅子上,伸出手把自己的头发抓成了一团乱,边担忧边安慰自己。


黑房子里的第二卷泡沫纸,也快要捏完了。摄影机忠诚地记录了这一切。尽管时常感到悲观、焦虑、疲惫,但这就是21岁的何同学与孤独对抗,确认自我价值的方式。他并不打算停下来。在弹幕和评论区里,他找到了现实中难以找到的同类。“我想让那些经常感到孤独的人在这里感觉到,他们其实可能也没有那么孤独。” 




采访 | 空山 欧阳诗蕾

撰文 | 空山

编辑 | Tantal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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